一看太子殿下黑著臉轉身就走， 莊詩妍偷偷翻了個小白眼，轉身對莫蒼說道：“哥哥，天也不早了， 你也早些回去吧， 我先進去了。”

話落， 莊詩妍兩只手微微提起裙擺， 加快腳步去追趕前面的太子，嘴裏喊著：“太子殿下，等等我。”

飛雪和雨珍對著莫蒼施禮，轉身快步跟上莊詩妍。

莫蒼擡起來一半的手還沒碰上莊詩妍的頭頂，小姑娘就跑走了， 看著那急匆匆已經快追上太子殿下的嬌俏背影，莫蒼的手頓住，手指摩挲了幾下終是放了下去。

莊詩妍已經追上馮瑾煜， 正笑意盈盈地跟他說著話：“太子殿下，你吃飯了沒？你剛才說不巧，是來接我嗎？太子殿下……”

莫蒼負手而立等了好一會兒，也沒等到莊詩妍像往常那般回頭看他一眼，臉色沈了下去， 眸色晦暗不明，轉身往外走。

出了宮門，上馬車前那一刻，莫蒼回頭看了看如同牢籠般高高的宮門和宮墻，眉頭微微蹙起，臉色越發陰沈如水。

莊詩妍跟著一直黑著臉的馮瑾煜一起先去棲鳳宮給皇後娘娘請了安。

皇後娘娘問她都在宮外做了些什麽，莊詩妍一一答了，隨即想起答應莫老太君的事， 試探著軟軟地開了口：“母後，我今日去看了皇上賜我的宅子，好喜歡。”

“喜歡就好，聽皇上說，那處宅子是莫將軍幫你選的。”皇後笑著說道。

莊詩妍楞了一下，想起大門口的牌匾，心道難怪了。

“母後，我想著再住兩日就出宮去，我打算把那宅子拾掇一下好搬進去，我大哥莊雲松也快成親了，莊家村的屋子我得騰出來給他做新房。”莊詩妍說道。

莊詩妍說完心中忐忑，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安靜喝茶的馮瑾煜，他面上柔和嘴角含笑，可連個眼神都欠奉。

莊詩妍心道，慘了，太子哥哥這是真的生氣了，怕是待會兒要挨訓了。

“自是可以的，那宅子離宮裏也不遠，你日後想進宮，隨時來就是。”皇後笑著說道。

“多謝母後。”莊詩妍甜甜地笑了。

又說了會兒話，莊詩妍和馮瑾煜一起告辭離開。

從棲鳳宮一出來，馮瑾煜剛才溫潤如玉的臉徹底變黑了，沈默不語直接往東宮走。莊詩妍也不敢多說話，只能沈默著一路緊隨。

走到東宮門口，莊詩妍對著飛雪和雨珍說：“你們就先回去吧，我和太子弟弟說會兒話就回來，待會兒讓安德帶人送我。”

雨珍裝沒聽到般擡起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天，腳下沒動。

飛雪面無表情偏過頭看了看路邊的樹，同樣沒動。

想起在離開將軍府時，莫蒼特意當著她的面交代飛雪和雨珍，日後在宮裏要寸步不離跟著她，尤其是和太子殿下相處的時候。莊詩妍無奈嘆了口氣，在心中說了句“都是些小叛徒”。

見二人油鹽不進，莊詩妍擺擺手妥協了：“哎，算了，你們跟著吧。”

轉身就見馮瑾煜已經進了殿門，莊詩妍輕輕跺了下腳，忙跟著走了進去。

進了門，就見馮瑾煜已經拿了本書坐在椅子上看著。

“太子殿下，您要不要喝茶，我給您倒一杯？”莊詩妍上前，態度殷勤地問道。

馮瑾煜翻了一頁書，沒說話，也沒看她。

莊詩妍絲毫不覺得尷尬，把腦袋湊近了馮瑾煜手裏的書，一臉好奇地問道：“太子弟弟，你這看的什麽書啊？這麽多字，你看得懂幾個呀？”

一旁垂手而立的安德聽了這話，脊背一涼，暗自心驚。

這、這若陽公主也忒大膽了些吧，三番五次地叫太子為弟弟也就罷了，畢竟也是皇上親封的公主，比太子殿下也大上那麽幾歲，叫了弟弟也勉強說得過去。

可她、她怎麽能如此詆毀他家太子殿下，居然敢問太子殿下看得懂幾個字？連皇上都親自誇讚了他家太子殿下的才華好吧。安德心中忍不住為自家太子殿下感到委屈。這若陽公主忒沒有眼光，還沒眼色。

想到自家太子殿下自打搬進東宮以來，越來越強硬的做派，和越來越人心驚的手段，安德裝作不經意般擡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，借機偷偷打量著太子，暗自為那不知深淺的若陽公主捏了把汗。

可出乎他意料的，太子殿下雖然板著臉，但竟沒有一絲絲怒氣。安德忍不住揉了下眼睛再看，太子殿下臉上當真沒有一丁點兒怒火。安德心中疑惑了，這是太子殿下的城府愈發深了，還是當真沒有生若陽公主的氣啊。

而等在門口的雨珍和飛雪相視一望，都面露驚訝之色。

當時回到莊家村，一開始那段日子，和莊雲松和莊雲鶴兄弟倆，那還是親兄弟，姑娘也都還客客氣氣的。都過了好長時間，相處得才隨意了些。

可這不過才相處短短兩日不到，姑娘對太子殿下這態度，就如此熟稔了？隨口叫著弟弟，竟然還調侃起太子殿下看不懂字了。

而且更加讓人捉摸不透得是，似乎太子殿下對姑娘這番自來熟的做派絲毫不見任何不滿。

二人之間那種熟悉又隨意的氛圍，如果不知情的，怕是會以為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。

見馮瑾煜板著臉只顧看書一直不理她，莊詩妍看了門口跟門神一樣站著的二人，臨時想了個借口，走過去壓低聲音說道：“雨珍，飛雪，我昨兒答應太子殿下今天出宮幫他帶好吃的好玩的，可今兒看宅子看得太過高興，一不小心把這事兒忘記了。這會兒太子殿下正生著氣呢，你們去院子裏等我，我哄哄他。”你們在這，她不好施展啊。

安德把莊詩妍的話聽了個全，忙有眼色地擡頭看了一眼馮瑾煜。馮瑾煜微微點了點頭。安德招了招手，殿內的宮女太監們都跟著安德輕手輕腳地往外走。

飛雪和雨珍看了魚貫而出的眾人，面露猶豫之色。

雨珍一臉為難，湊近莊詩妍耳朵耳語道：“姑娘，我和飛雪姐姐要是再出去，這殿裏就只剩下您和太子殿下兩個人了。好姑娘，您好歹、也是定了親的人啊！”

您這不得避點兒嫌啊，要是莫將軍知道了，那萬一再多想那可如何是好。先前姑娘沒定親，她得防著姑娘和莫將軍不要走得太過親近。這會兒好不容易定了親，又得防著姑娘和太子殿下，她家姑娘咋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啊。雨珍直想仰天長嘆。

飛雪頗為認可地在旁邊點著頭。

“那什麽，這殿門不關，那總行了吧？”莊詩妍回頭看了看臉色難看的太子，伸手就把兩個人往外推，好歹仗著自己力氣大，把二人推到了院中。

“就在這等著啊，不許走近，不然本公主我可要生氣了啊！”莊詩妍兇巴巴地說道。

飛雪和雨珍知道莊詩妍沒真生氣，可也沒再往裏走。姑娘從來不拿主子的身份壓她們，她們也不能太不知趣。

莊詩妍見兩個人聽話地沒動，用手攏了嘴笑著說道：“你們乖乖等著，待會兒我從太子殿下這裏順些點心回去，分給你們吃啊。”

見莊詩妍跟哄孩子似的哄著她們，飛雪和雨珍都忍不住笑了。飛雪說道：“姑娘，您進去吧，我們就在這等著。”

見一向說話算話的飛雪開口了，莊詩妍放下心來，樂呵呵地轉身回了殿內。

莊詩妍走到馮瑾煜身旁坐了，故意嘆口氣：“哎，我這倆丫鬟可太難對付了。”

“自己慣的，沒見過當主子的這麽沒威嚴的。”馮瑾煜冷冷地說道，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。

“瞎說，她們那是為了我好，好歹我也是定了親的人，她們又不知道我和你的關系，自然緊張。”莊詩妍不服氣地辯解道。

馮瑾煜冷冷掃了一眼莊詩妍，不置可否，依然翻著書。

莊詩妍見馮瑾煜還是愛答不理的，上前一把搶了他的書拍在桌子上：“太子哥、弟弟，你在生什麽氣？”

早上見了莫蒼哥哥，莫蒼哥哥給她一張冷臉。這會回來見到自家狗哥哥，狗哥哥也給她擺臉色，這一天天的，她招誰惹誰了。她這兩邊費力不討好的，她怎麽就這麽難啊！

“你說呢？”馮瑾煜眼神不善盯著莊詩妍。

想到自己跟皇後娘娘說了兩日後出宮，莊詩妍有些心虛，沖著馮瑾煜甜甜地笑。

看著莊詩妍那傻乎乎的樣子，馮瑾煜按了按太陽穴，冷聲斥道：“收起你那虛偽的假笑，好好說話。”

莊詩妍翻了個白眼，懶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。哼，不讓她笑，她還不想笑了呢，怪累人的。

“日後不要和莫蒼在一起待到像今日這麽晚。”馮瑾煜說道，語氣帶著些嚴厲。

“太子哥哥，你是特意到宮門口去等我的吧？”莊詩妍笑著問道，眨巴眨巴大眼睛把臉往前湊了湊，帶著些小得意又帶著些討好：“還是親哥好！”

想到皇上隨口提起說莫蒼有意年底成親，馮瑾煜臉色暗了暗：“別跟我嬉皮笑臉，我說的話聽到沒？日後不要和莫蒼單獨相處，和他在一起，要讓飛雪和雨珍至少一個人寸步不離跟著。”

又是“寸步不離”，莊詩妍暗自翻了個小白眼。這莫蒼哥哥和太子哥哥彼此防賊一般，連用詞都一樣，還真是有默契。

莊詩妍微微嘟著嘴冷哼一聲，沒搭理。狗哥哥，剛才跟她擺臉色，這會兒又想起要管她。

“詩詩，”馮瑾煜嘆了口氣，帶著些許無奈語重心長地說道，“雖然在這裏，你現在已經十六歲了，但是在哥哥心裏，你還是之前那個不滿十五歲，受了委屈，哪怕挨了餓也會撲進哥哥懷裏哭的小姑娘而已。所以，哪怕你和莫蒼訂了婚，有些事，你也要多長個心眼，不能讓他占了便宜去，你可明白？”

聽著占便宜幾個字，想到之前和莫蒼的那些親吻，像是做壞事被自家大人拆穿了，莊詩妍臉色一囧，白嫩細膩的臉蛋上微微泛了紅，心虛不已地眼神飄忽往房頂上看著：“哥哥，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呢？”

想到自家妹子這往好聽了說是心思單純，往難聽了說是少根筋兒的性子，想必根本就沒個什麽當下姑娘的男女授受不親，男女大防之心。再想到莫蒼也是那等視禮法如無物的不羈做派。

馮瑾煜看著莊詩妍那帶著羞意的神情，猜到二人怕是早就有了些什麽親密的舉動，冷笑一聲，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：“莫蒼那個畜生，也真下得去手！”

“……”莊詩妍一噎，不滿地瞪了馮瑾煜一眼。莫蒼哥哥才不是畜生呢，莫蒼哥哥那是太喜歡她了。再說他們也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情，就是，就是親了親嘛。

莊詩妍有心替莫蒼辯解幾句，可看著馮瑾煜那黑如墨的臉，識時務地把嘴巴閉嚴了，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沒敢開口。

見莊詩妍面上還敢帶有不忿之色，馮瑾煜微微皺了下眉，斟酌了半晌再次開口，臉上帶著些不自在，話也說得欲言又止磕磕絆絆：“詩詩，莫蒼已經二十多歲了，他有些……什麽想法、也正常，但是你還小……”

莊詩妍見馮瑾煜越說越讓人難為情，羞得臉通紅，從椅子上蹦下來直跺腳，不滿地打斷他：“哥哥！”

“詩詩，你不要覺得哥哥管得太多。這些話，本來不該哥哥跟你說，可咱們從小沒娘……”所以他這個做哥哥的不得不什麽都操心。馮瑾煜又嘆了口氣，一張滿是稚氣的臉上說不出的老成持重。

想到哥哥那麽多年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帶她的種種不容易，莊詩妍忍不住鼻子一酸，眼眶瞬間紅了。

莊詩妍臉上的羞惱散去，走到馮瑾煜面前蹲下去，把臉貼在他的膝蓋上，乖乖巧巧地說道：“哥哥，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，我知道的。”

馮瑾煜伸手摸上莊詩妍的頭，一下一下撫著：“詩詩，我們來到這裏，團聚了。能吃飽穿暖，你還有了對你不錯的爹娘兄弟，還有護著你的莫蒼。哥哥也有了父皇和母後。這些對我們來說，都是上輩子奢望不及的。哥哥希望這一世，我們都能夠好好的，活得長長久久，直到、壽終正寢。”

壽終正寢，這是多麽簡單，又讓人心酸的願望。

莊詩妍聽到這幾個字，想到上輩子兩個人生離死別，眼淚止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來，喃喃地說道：“哥哥，我懂的。”

馮瑾煜伸手把莊詩妍眼角的淚擦掉，也有些動容地說道：“所以，我們要護好我們自己，你可明白？”

“哥哥，我明白。”莊詩妍抓著馮瑾煜的手，點點頭。

“你和莫蒼的事情，哥哥都知道，你們二人可謂緣分深厚。哥哥也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喜歡，誠心護著，算得上是個好男人。”馮瑾煜說道。

聽到太子哥哥誇莫蒼哥哥，也認可了他們二人的關系，莊詩妍像小雞啄米般不停地點頭。猶帶著淚的雙眼彎成了兩枚月牙，心中又甜又酸。她就說莫蒼哥哥是好人，她就說哥哥也會喜歡莫蒼哥哥的。

馮瑾煜伸手輕輕拍了拍莊詩妍的頭頂，接著說道：“但在這裏，女子一旦成婚，接下來就要懷孕生子，在這缺醫少藥的年代，可以說得上是萬分兇險。哥哥失去過你一次，再也不想經歷那種撕心裂肺，萬念俱灰。”

馮瑾煜說得風輕雲淡，可莊詩妍卻聽得難過不已，抓住他的手又忍不住掉眼淚：“哥哥，對不起！”對不起讓你那麽傷心了。

馮瑾煜寵愛地笑了笑：“小傻子，跟哥哥說什麽對不起。過去的事情我們不想了，但哥哥想讓你晚一些，等你再長大一些再成婚，可好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六點二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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